三十岁的大男孩 本周是我参加心理咨询热线工作的第四个星期。咨询热线的接线员都是义工,平时从事不同的工作。大家对这份没有报酬的工作怀有同样的热情,冒着高温酷暑从上海的四面八方赶来,其工作态度比去有考勤机监督的单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僚们热爱这份工作的原因我没有去研究,对於我则是对电话那端的人和生命的热爱和尊重。这些未曾谋面的求助者拨动热线的根本动力还是他们对生命的热爱。他们虽然被各样问题所困扰,处於人生的某个低潮之中,但是他们勇敢地向社会援助伸手求助,这本身就是社会文明和进步的标志。 本周的值班中有一个电话让我记忆犹新。一个因失恋感到了天塌地陷的大男孩。大男孩是指他的心理年龄,其实这位来访者已经30岁了。中国的俗话“三十而立”似乎不适合80後一代,奔三的人还陷入“少年维特之烦恼”不能自拔。这也是整个80後晚熟症候群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之一。产生这样的问题除与个体的内因有关外,还与整个社会提供这一代人成长的外部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我80後的儿子也是如此,所以我特能理解这位来访者的大男孩情怀。 来访者向我诉说他失去的女友美丽、聪明、能干。由於他在特定的两个月里不能给她婚姻的承诺而分开。现在具备了结婚的条件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成为别人的新娘。来访者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後悔,如同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後悔他没有用一纸婚约将本来是属於他的她,固定为永远的他的她。这句话是我将他罗罗嗦嗦N句话表达的悔恨用一句话浓缩出来。也就是小伙子此时非常在意那份婚约,固执地认为他是因为一纸婚约而失去了她。 很明显他已经陷入了悖论,为了唤醒他我先用了“共情”和“自我暴露”的方法。我对他的痛苦表示非常的理解,告诉他我儿子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如果我儿子遭遇同样的事情我也会为难过。来访者听到後马上对我产生了“移情”,在电话那端像孩子式地放声大哭。我没有阻止,哭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情感宣泄。等他情绪稍许平复後我告诉他,婚约只是两性关系的法律形式,两个人的关系不会因为有了婚约而锁进保险箱。而你认为可以用婚姻永远拥有女友是一种超现实的假设。婚姻是需要用心去经营的,如果经营不善即使结了婚也有可能会离婚。我自己的就是如此,结过婚也离过婚。我抛出的话题来访者似乎从来没有考虑,但我明显地感到他进入了思考。一会他告诉我,自己对结婚证的看法太绝对了,婚姻确实不是保险箱。想到婚姻的这一层,他感觉好受多了。 来访者很快又转回了後悔的老套路,开始喋喋不休地谈失去的女友是多麽地好,他今生再也找不到这麽好的女生。失去了她,让他感到如世界末日,想一死了之。显然这是认知扭曲的“非黑即白”论,为了矫正他的错误认知,我顺着他的思路与他讨论“世界末日”。我用日本海啸为例让他回忆海啸时房屋、汽车像火柴盒似地被涌入的海水冲走的画面。我让他将心里的“世界末日”拿出来与日本海啸画面比一比,然後明确指出那麽惨重的自然灾害,那麽多人的家破人亡都足以构成“世界末日”。我又让他回忆被大水围困时在屋顶挥着毛巾求救的日本妇女,让他看到那麽绝望的环境下求生是人类的第一反应,更何况他无灾无病只是一次失恋。接着我让他去思考人生的意义,父母的养育、自己成长学习所做的努力,如果仅因为一次失恋而放弃,是否太轻率?一番比较好容易将小伙子从“世界末日”的心境里拉了回来。 克服了因失恋带来的诸多过激的负面反应後,小伙子开始面对现在的问题。他不断叙述失恋而带来的苦恼和痛苦。烦恼和痛苦才是失恋後该去面对的心理问题,可以说此时他的思路才进入需要解决具体心理问题的层面,明白了问题的所在才有可能去解决这个问题。我问他想不想解决,以及他自己是否有能力自己走出烦恼。求助者说希望解决这个问题,并说自己走不出来。这时我告诉他通过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可以让他尽快地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而这样的帮助是免费咨询热线10分钟的时间里无法完成的。如果他需要这样的帮助可以预约一个收费的咨询师,寻求具体的帮助和指导。 谈到收费咨询的话题,小伙子的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怀疑我对他的所有情绪疏导是在骗他,是利用他的痛苦来赚钱或提成。此时我淡定地告诉他,我到心理咨询热线完全是做义工,不但没有一分钱的收入还得自己贴交通费和饭钱。需要心理咨询的帮助的建议是完全从来访者心理健康的需求出发,与我没有具体经济利益的瓜葛。而目前中国社会还没有提供免费心理咨询的公益机构,只有收费服务。没有任何公益资助的情况下,要求心理咨询师一直提供免费服务,咨询师自己如何生存?这样的服务如何能够持久?小伙子听了我的话对自己的不适当的质疑道了歉,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接受收费咨询的问题。 电话挂断了,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在我生活的新西兰有很多机构可以向有需要的来访者提供6-10次的免费心理咨询。这个免费是各个公益机构提供的,比如保护妇女儿童中心、反对家暴中心、婚姻问题中心、戒酒、戒毒中心。不是心理咨询师不收费,是这些公益机构或利用政府提供的经费、或利用社会捐助资金来为求助者提供一些紧急服务。如果求助者需要的是长期咨询,这些公益机构会将求助者转到政府的有关社会保障部门。随着世界陷入经济危机,新西兰的公益机构和社会保障的资金明显地缩水。申请免费的心理咨询的门槛也越来越高。 心理咨询是一个精神层面的消费,也是一种高消费。随着社会的发展有这种需求越来越高。中、上阶层支付这样的消费没有问题,而大量下层和底层的人群呢?在几周接听热线的时间里,我明显地感到需求止步於经济。普及心理咨询的道路还很长,在社会保障完善的西方前景如此,还没有完善中国会是如何发展?我不知道。 (责任编辑:新西兰 XinXiL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