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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他下班回来後开车载我去Ohope海滩。汽车翻过山背，迎面展开了无边的海，纯粹的碧蓝让人有一种不可置信的失真感。沙滩只是浅浅的一叶，如锋利的刀片嵌入了南太平洋的心脏。无数的白浪前仆後继地抵达新西兰北岛最大的弧形，它飘摇有如沉没。 第一次来这个沙滩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到Whakatane的时候。那是阴天，我头一回置身於两三米的大浪中。景观天色低沉，人们的气氛和愤怒的水花一样激涨。他们不听地随着波浪的起伏跳动，我也跟着跳动，以免巨浪将我覆盖。极为矛盾的亢奋和恐惧感一直伴随着整个过程。 在那个小城，遇到的亚洲面孔几乎可以数出来。他带我去了几次海滩，去了两三次广东人开的外卖店。那里的老板告诉我，Ohope海滩的蟹很新鲜。我问在餐馆吃吗?他说自己钓更野味。店主也许很难得听到乡音，於是尽量和我多拉一点家常。 每次从华人的外卖店回去，他就对同屋的人说，我能和华人店的老板说家乡话。他是毛利人，他的同屋也是。然後他就对我说：那个老板跟你说了什麽?我於是用英语润色後转译了一次。每次他都为此感到很自豪。每次我也乐意将那个老板话的加油添酱地变个花样。 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在他家垫杂物的木板上看到她母亲的油画。这些不是可以放在博物馆中等待成名的东西，那只是一个劳动妇女闲时的消遣。他们在她走後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木板。他後来将模板放在架子上，用来垫毛巾、洗手液、牙膏……木板上有的画着木屋，有的画着花朵，有点画着鸟巢和鸟。我能够明白她的细心，明白她在色彩中加入了层次细微的变化感。每当我独自一人在房间看到这些木板时，就感到一阵阵的哀伤。这些沉默的色彩和她照片黝黑的肖像一样无言，但我读到了一种内在的宁静。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母亲其人其事。他有一次建议，下来到他家的时候带我去看他母亲的墓地。但我再到他家的时候，他似乎忘记了，也许不想触动某些往事。 他的肤色是白色的，他介绍说他家族一半人是黑色一半人是白色。他还说我晒黑了就像毛利人，或者毛利中国人。我们一笑置之，但我感到很高兴。人种是最无聊，最不想触摸，也是最敏感的话题。 那天，我们在Ohope的沙滩上驱车从东边开车到西边，想找一个有淋浴的卫生间。因为西边人多，回到了东边。东边的人更多，於是我们找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停了车。 很多个黄昏，不来海滩的时候，他就睡在沙发上看往届在Gisborne举行的Kapahaka的比赛录像。他并不太懂毛利语，但会跟着唱，他要做今年Kapahaka比赛的观众。他的父亲为了他能在社会中生存已经不再教他这门语言。他看着看着录像，就在沙发上睡过去。 从Ohope海边游泳回来。我们在那个小城的山头看了日落後黛色的鲸鱼岛。对於他，那个岛屿似乎意味着难以言明的乡愁。它是淡淡的，彷佛不存在一样。 那个晚上，晚霞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们在整个小城兜了一圈风。回到家，他说累。等他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开始下雨了。 (责任编辑：新西兰 XinXiL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