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篇一再在这华社文坛出现的文章,评说的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一个人。文章引那书的封面,作了插图。并在开篇处有文字描述:「一个年轻人腾飞起舞的黑白照片,背景上一面红色五星旗十分显眼,书名就叫《毛的最后一个舞者》」。腾飞的舞姿,是从影片里摄出来的画面。黑白。背后的五星红旗,鲜红。设计非常惹眼。 第一次望见此文,未读,确是认为正如此文作者所否认,那目的是要「揭示落后愚昧与暴政」。如今来读,又是因为已经识得,作了这样宣称的文字,正是见识某些手段的机会。 据文章说,主人公是一位有著「山村少年的背景,文革练舞,赴美不归的经历」,后又「从芭蕾演员到金融经纪的中年人」,说他「其实并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成了一本畅销欧美,并一再在新西兰上架促销的书,还有同名电影的主人公。 说这是由于主人公的「两种爱一种选择」:爱芭蕾,也爱伊利莎白(大约正是此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了),因为这两种爱,他作出的选择,是自由。 文章又引「自由主义思想家以赛亚·柏林」的一段关于自由的「新概念」,来对这「选择自由」的主题,作进一步的宣扬与光大:「一个人做的决定和选择,均基于自身的主动意志而非任何外部力量。这种自主与自决,就是『选择的自由』,真正的自由」。 读至此处,将那文章头上自戴的光鲜帽子去掉,便见内容矛盾重重。 要说这个在美「不归」的选择,是出自某舞者本人的「自主与自决」,自然是不错。然而要有这个选择,却首先得有一个自己无法选择的「条件」作了前提。倘没有「从山村上京接触芭蕾,到奉派赴美学舞」的条件,他如何作得出一个留美不归的选择? 也就是说,他要做到赴美不归,要有这个不归的自由,首先得看他的民族,他的国家,能否有能力为他提供「赴美学舞」这个条件。作为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底层人,与其说他能震动世界是靠他的舞姿,不如说首先要靠他的祖国,为他提供了最初的台阶。 这可是「外部的力量」,不是个人的选择,就决定得了的。 文章又说,「能通过严格政治审查,进入专为培养红色精英的最高学府,对于当时八亿国人而言,可以说某某某是非常幸运的」。 其实不仅是相对于八亿中国人,恐怕更是相对于整个第三世界的几十亿人而言,他都是幸运的。而他的这个幸运,新中国为他提供出来的时候,更多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底层人,连这一级台阶,见都没机会见得著。 因为,倘是第三世界某个国家未得解放的贫农要饭,比如印度那不得人身自由的包身工或卖身丫头,还有旧中国的农奴,就是本人有著再高的舞蹈天赋,先不要说有(选择)进入最高学府的机会,也不要说作出赴美不归的「自由选择」,就单是人身免除奴役这个最起码的「自由」,都是不敢想像的。 即使是在今天,在得了西方赏了「自由民主国」帽子的第三世界穷国,恐怕那穷孩子要走出国门,要到西方阵营的任何一个国家来,便无有选择的「自由」。 他们所能选择的,只有偷渡。因为即使是想办个「工签」,也不可能有「自主自决」的「选择」。因为进入国,会担心他「赴美不归」。 以赛亚的名言所描画的,是西方中产阶级那突破了国界突破了肉身,以整个宇宙全部精神领域作了空间的「自由」。 一个中国人,用了此言来论另一个奉派赴美学舞而不归的(新)中国人,赞他开辟了以赛亚式的「自由」,那么,不管此举是不是想来揭示什么落后愚昧与暴政,反正那半阴半阳的自造出来的矛头,都要倒刺回到自己身上来。 并且还要连累得那个什么说了「名言」的以赛亚,显出狭隘可笑的模样来。 (责任编辑:新西兰 XinXiL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