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进监狱之前患有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的病。平时没什麽不适反应,家庭医生开的药从来也不能按时服用。自从进了监狱,诊所的护士小姐每天上午把药送到E仓,晚上送到我的牢房,从来没有耽误过。每周还要去一趟诊所测量血糖、量血压、测体重,充分体现出人道主义的一面。每当这个时候,我感觉新西兰的监狱倒像个疗养院。如果有什麽需要疗养的慢性疾病,通过坐监这种有规律的生活,加上每天必须按时服药和定期的身体检查,慢性疾病一定会逐渐痊癒的。 在等待判刑的日子里,你越不愿意它快些到来,它到来的越快。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七月二十日,也是我被关押在ACRP监狱的最後一天。自从被关押在监狱後,我每次上庭的媒体都有报道。大家都知道我第二天就要判刑了,判了刑就要关押在其他监狱。我在ACRP关押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和E仓的囚犯在一起生活了这麽长的时间,相互之间都有了感情,不管是谁上庭判刑前一天锁牢门前,都会互相拥抱,相互祝福,一些华人被判刑之後分到哪个监狱也都会写信回来介绍那里的情况。这一天终於轮到我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离开他们,毕竟大家磨合地都像一家人一样。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大家庭,免不了有些伤感。几个棋友下棋时就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後的一盘棋了。”我也说:“好,让我临走前,再杀你一盘,好让你一下棋就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一些亚裔狱友和平时合得来kiwi囚犯晚餐後,都有意地凑到我的餐桌前,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华人之间在一起都说国语闲侃。值班狱警喊道:“还有五分钟就要锁门了。”听到狱警这天的最後通牒,大家纷纷来到我的身旁,我一一同他们握手拥抱:“祝你好运,大师。”“大哥,多保重。”“想着给我们写信。”……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吉利话,我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谢谢!”那情景就好像生死离别一样,囚犯也是有感情的动物。狱警看到这种感人的场面,也放缓了锁门的速度,待大家都依依不舍地回到各自的牢房後才锁上牢门。 狱警锁上牢门後,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顺着两腮流了下来。回忆起在监狱的四百七十八个漫长的日夜,这麽多年轻人陪我度过,这种患难中的深情是难以用笔墨来表达的。简单收拾了一下我的私人物品,无非就是朋友送来的几件内裤、背心还有些白净年轻人送我的英汉字典和我的一些粗糙的素描作品,加上几本杂志、两本小说一起装进一个纸箱中。我没有多想,谋杀罪一旦成立,都是被判终身监禁,只是可以假释出狱的时间有长短。这不是我考虑的事情,反正判刑之後,我也要提出上诉的。 像往常一样痛痛快快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我同室的狱友帮我做了个全身按摩,跟我同房的鬼佬身材高大,监狱的伙食填不饱他的胃口,我经常把中午的面包送给他,他每天晚上帮我按摩二十分钟作为回报。 打开电视,中文电视台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金婚》的第四十八集,看到佟志老两口打打闹闹的一生,不知道他们是幸福还是痛苦。说不清楚,想到自己五十五年来的生活历程,要比他们曲折,经历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的一生,每个人追求的幸福不一样。我对自己的上半生还是感到满足的,该享的福也享过了,而且一直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干着自己愿意干的事,又环绕地球转了三周,去了三十二个国家,又娶了比自己小二十四岁的太太。可能就是我得到的太多了,才让我冤枉入狱,身败名裂,受这漫长的囹圄之苦。 (待续,本连载逢周二、四、五、六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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