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警方以谋杀罪名在奥克兰地方法院对我进行起诉。奥克兰地方法院和警察局都设在市中心,相隔不到五百米。法院安排我在遣返到新西兰的当天上午十点上庭。九点一刻,警察用囚车把我押往奥克兰地方法院。在警车驶入法院车房门前时,记者又是一阵卡嚓卡嚓的拍照。 下了警车,前面是一个铁栏的大门,里面是关押上庭囚犯的临时监室。我在法警的押解下,经过四米左右的长廊,来到监室的门外,一名法警对我例行搜身检查後,把我关进靠里面的一间单人监室内。在经过关押多名囚犯的监室时,里面的人好像早就认识我似的同我挥手打招呼。就连监管囚犯的法警看我的眼神都像观赏稀有动物一样。为什麽法警用这种眼神看我,为什麽囚犯都认识我?我明白了,这个案件在美国都上电视了,在新西兰不炒作得厉害才怪,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时我才感觉到案子的严重性,看来想洗清罪名,还我清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美国亚特兰大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开车去芝加哥新西兰驻美国领事馆投案了,不然怎麽可能被抓。如果我不想投案,看到别人一丁点怀疑我的蛛丝马迹我早就溜之大吉了。正因为我不想过天天提心吊胆被通缉的亡命生活,想回新西兰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担心的就是这个案子已经轰动全世界,甚至同拉登齐名了。新西兰法庭能否相信我的清白,我是不敢存有多大的希望的。在我左右摇摆,下不了最後决心,放松警惕的时候,被几个天津人出卖,我也就顺了天意,被美国警察遣返新西兰。 上庭之前,我的律师康密斯基和他的助手,还有一位会说几句中文的律师欧文来见我说,原来警察准备告我两项罪名,现在取消了一项遗弃罪,只告我谋杀罪。”我心想谋杀罪这一项就够我受的了。 法警带我进入法庭,一位华人女士走到我身旁说:“我们见过面,今天我做你的翻译。”我也觉得这位女翻译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怎麽认识的。这个女翻译看来是常混法庭的,翻译的乾脆流利。法庭上不经批准是不能拍照的,这天记者来了很多,可在我进入法庭时没有听到相机拍照的声音,翻译告诉我法官和记者正在讨论为你拍照、摄像的问题。法官说:“庭上可以拍照,但是每位记者只可以拍一张。”有一位记者问:“拍一张不成功怎麽办?”法官说:“那就可拍两张。”记者说:“两张再失败怎麽办?”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讨论了十五分钟左右。法官最後决定:只准国家电视台录像,其他几家电视台可以复制,摄影记者每人最多只能拍三次。宣布结束,记者开始正式工作,这次不光是卡嚓的声音了,卡嚓声音的同时无数个闪光灯对着我闪个不停。 摄影机的闪光灯终於停了,五分钟又过去了,主控官控告我谋杀罪,法官看了看时间表说:“关进监狱,下周三,三月十九日再上庭。”法警示意我下庭,我感觉还没有站够,还没给我陈述的时间就完了。这哪是上庭受审呀,简直就是叫我到法庭接受拍照。我很不情愿的随法警走出法庭,回到法院关押囚犯的单人监室。 下午,法警为我戴上手铐押上囚车,囚车从奥克兰地方法院驶出,穿过皇后大街,开往奥克兰中心监狱,英文为Auckland Central Remand Prison缩写为ACRP。 我心情沮丧地坐在囚车中,从囚车後门唯一的车窗中,望着窗外熟悉的奥克兰市区街景和在街上的行人,从内心深处羡慕他们的自由。真正体会到了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可贵的格言。 囚车来到ACRP监狱大门外,经过一个闸门後,停在这所监狱的第一道钢丝网状自动门前,等待缓缓开动的大门,进了第一道门後,囚车又停在那里,等待第一道网状大门关严之後,第二道钢丝网状自动门才开始缓缓打开,进了两道网状自动门,就是监狱的院内了。ACRP监狱是一座四层大楼,楼前是一个长五十米的斜坡马路,顺着斜马路下行,囚车开到囚车进出的地下大厅铁门处,狱警通过摄像头看见囚车停在门前等候,才会按动电钮,使这道钢板制造的大铁门缓缓打开,囚车通过最後一道铁门後,进入监狱地下室的大厅中。 我被押下囚车,囚车保安为我除去手铐,交给ACRP的狱警。狱警接过保安递给他法院给监狱关於我的资料,对我说:“你是薛乃印吗?”“是”我机械地回答。狱警验明身份後,态度温和地说:“请跟我来。” 此时我心静如水,既然已经被关进监狱就听天由命吧。没进过监狱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我自我安慰地对自己说,从此,我就如新的生命开始,在新的环境下,适应新的生活。 我走进ACRP监狱大门,被关进等待搜身的临时监室中,二十分钟後,两名狱警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我们叫它羞辱处。来到羞辱处,狱警让我脱去身上所有的衣服,我顺从地脱去在美国监狱穿过来的棉上衣、绿裤子、老头衫和内裤,这些衣服没一件是我自己的。我就如新出生的婴儿,只有赤身裸体的身躯。狱警让我原地转一周,然後面朝狱警张开嘴巴,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物品,再转身双脚叉开屈膝下蹲,向前弯腰头朝下,屁股朝向狱警方向,检查屁眼里有否私藏物品。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检查什麽,後来才知道是检查有无毒品带入监狱中。我连毒品是什麽形状的都不知道,也要遭受这奇耻大辱。 过了进入监狱的第一道程序,狱警扔给我一件绿色背心,一条朱红色短裤,一双拖鞋,把我带到登记处,关进等待登记的临时监室中。我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在那里。三十分钟後,负责登记的狱警把我带到登记处,然後是拍照、量身高、登记姓名、出生年月、家庭住址等例行手续。好不容易登记完毕,狱警把我又领进旁边的询问室。一位女士问我一些问题,我一句也没听懂。她看我没有听明白她的问题,就放慢了速度,而且是连说带比划,这次有的听懂了,有的还是没有听懂,其实无非就是抽不抽烟、喝不喝酒、吸不吸毒、身体有什麽疾病、会不会自杀之类的问题。我只得哼哈的乱答应,反正她也是在走程序,你怎麽回答,也逃脱不了被关进监狱的命运。 新西兰是一个慢节奏的国家,监狱也不例外。我从迈进ACRP监狱的大门,到全部完结登记例行手续,足足用掉两个小时的时间。女士的问话过後,又把我关进临时监室中。当我正在考虑还会要经过哪些程序时,两名狱警打开监室,叫我跟他们走,其中有一名狱警是东方人的面孔,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华人吗?”“是,这个监狱一共有四个华人。”华裔狱警很热心地告诉我。“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我有点明知故问的心态对华裔狱警说。“老薛,带你去保护仓。”“保护仓,保护我什麽?”“就是怕你一时想不开,防止你自杀。” 两名狱警把我交给保护仓的狱警,我被关进牢房。保护仓也叫自杀仓,它是ACRP监狱看守最严密的一个仓,一般新进来的囚犯都要在这个仓关押几天,观察你是否有自杀倾向。普通仓有自杀未遂的,也要被关进这个仓保护起来。再有就是在普通仓打架闹事的,也会被关进这个仓惩罚你几天。进了保护仓,我又一次被狱警吩咐脱光衣服,套上保护仓专用的一套筒式服装,把印有ACRP字样的背心短裤和我从美国监狱穿过来的内裤一同扔在牢房门外的大厅中。随着光当一声锁上牢门的声音,我环顾四周,牢房内墙角处放着一个纸质大便盆,一个纸质尿桶和一条手纸。室内中间放着一个海绵床垫,上面有一条毯子。 关进保护仓之後,就再也没有人理我了,只有巡视的狱警隔一段时间从铁门的条形小窗口像监视窃贼一样看上我一眼。我坐在牢房中间的海绵垫上,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多半辈子自由洒脱的我现在竟成了声名狼藉的阶下囚,与环球世界的风光岁月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真是应了一位预言家的名言:前半生享多大福,下半生就得遭多大罪。突然我大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薛乃印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而是生活在了另一个世界了,一切都是那麽陌生。我万念俱灰,不知道今後囚居的日子要怎样度过,我立刻想到死,死了就可以不再遭罪了。当我痛苦地思考着怎样了此残生的时候,我脑海中浮现出我死之後是上天堂呢,还是下地狱的问题。我算来算去这一生好事做得多,坏事做得少,死後是应该上天堂的。又一想,这杀害妻子的罪名要是成立,还是要下地狱的。不行,我不能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天下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我薛乃印怎麽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还算得上武林好汉吗?想到这里我顿时产生一股强大的信念,面对现实,打赢这场官司,让事实还我清白。 (待续,本连载逢周二、四、五、六刊出) 本连载之内容仅属作者个人言论,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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