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辆英国產的老爷车,叫AUSTIN7,產於1934年,两门,双排座,马车式的箱体更加突出了復古的风格。 这两跟我母亲同时代的產物的外貌一点也不见老,栗黄色的车身新簇簇的,黑色的车顶与窗框和镀银的装饰也是油光珵亮,岁月在它的身上几乎没有痕跡。 我对车是外行,既不懂新车那款时髦、大款,也不懂老车的价值,不过从这辆车主为它申请的特殊牌照《A71934》来猜这辆车一定价值不菲,刚巧我的照相机就在背包裡,我赶紧跑回店裡,找出相机为偶遇的老爷车牌照下照片。一会儿,车的主人拿着外卖出来了,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他的老车一样鹤髮童顏,看不出具体的年岁。他看见这麼多的人在围观他的爱车,更加自豪和得意地拉开车门,油门一踩,一溜烟地跑了。 为了弄清AUSTIN7的歷史我上网搜寻,维基百科是这样解释的:Austin7型汽车在20年代的欧洲非常受欢迎。它於1922年开始生產,被誉为英国的T型车。并在德国、法国、美国通过授权的方式生產,还曾经被日本的厂商仿製,深受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人们的欢迎。宝马公司出產的第一辆汽车迪克西便是Austin7型车在德国的授权生產车型。Austin7不仅被英国皇室青睞,也成为宝马、莲花等诸多汽车品牌的鼻祖。原它有来如此显赫的身世,难怪它引来了丈夫和KIWI们的围观。这时我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与偶遇的老爷车失之交臂。 其实在新西兰老爷车的爱好者很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裡,在路上时不时都会与不知什麼年代的老爷车擦肩而过。这裡还有专门的老爷车爱好者协会,这些爱好者门经常会搞一些老爷车展示会向公眾展示他们收藏的爱车。几年前我曾在北岸的DEVONPORT碰上了一次老爷车展示会。在靠海的公共绿地四周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爷车,更为精彩的是参加聚会的车主们的穿着打扮与老爷车匹配,男士们身着老式西装,头戴礼帽,手拿文明棍。女士们则长裙拖地,头戴各式各样的帽子,手持阳伞、折扇,个个可以参加威廉王子婚礼的女宾媲美。叁五成群的绅士淑女或簇立车边谈天,或散坐於草坪。我进入其中时恍惚如爱丽丝坠入仙境,又恍惚时光瞬间大挪移,一步踏进了维多利亚时代,不知今夕何夕。我记得自己兴奋地在老爷车裡穿梭,一边辨认那些不认识的车款,一边欣赏车主精心的穿着,一边为自己没有带照相机而后悔不已。 偶遇的老爷车让我想到了民间收藏,民间收藏除了藏品的价值外还直观地反应了一个国和家的兴衰,所谓“乱世黄金,盛世收藏”。我喜欢一档英国的电视节目叫“古董秀”,每当我看到那些金髮碧眼普通百姓排着队拿出几件家传的古董让估价师评估时,就会想起我外婆在大跃进时捐出了自己的铜手炉,想起文革初期亲眼看见被红卫兵破坏的“四旧”,想起文革后期被我亲手丢弃的各式毛主席像章和各种版本的《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解释》,现在才明白我们自愿或不自愿都充当了歷史的拋弃者。在拋弃歷史的同时我们也在被歷史拋弃,2006年我回到经过叁峡拆迁后的老家涪陵城,崭新的城市高楼林立却没有一丝儿时的记忆,让我陌生;母亲的新家裡一袭现代傢具和电器却掩埋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的踪跡,让我错愕,寻根无门,我为自己与故乡的链接被割断而悵然若失之时,故乡和亲人们却全然不知。当我返回父亲的老家时,我在完全没有收藏意识的农民家裡看到了一个残破而别緻的青花的瓷瓶,我的第一反应是它可能是我祖母的遗物。向主人打听瓷瓶的来歷果然是当年“土改”时农民分得的果实之一,而我的祖母则是被土改的对象。我立即和那位农民商量将瓷瓶买了回来,不是因为残破瓷瓶的收藏价值,而是因为它是祖母的遗物,它的存在让我与未曾谋面的祖母有那麼一点的链接。 家族、民族、国家都是有歷史的,歷史需要链接,国家收藏是民族链接,而民间收藏是家族链接,我们有多少家族还拥有这样的链接呢?至少我家就没有,我为此深感遗憾,所以我看见那些记载歷史的民间收藏都会怦然心动,包括这辆偶遇的老爷车。 (责任编辑:新西兰 XinXiLan) |